猫扑故事网推荐： 吴一枪的两枪 　　爷爷是王爷，也就是说，我的亲爸爸 的爸爸曾是位王爷。王爷就是王爷，虽然满清政府早已不复存在，可他的体内依然流淌着旗人滚滚的热血。那时候，他几乎天天刮脸净面，一捧络腮大胡子梳理得丝 丝分明；穿着虽不再是当年的绫罗绸缎，可布衣同样一尘不染。爷爷的爱洁净传到我爸爸，再传到我，这种很精细的很在意的很有规律的习性，就成了同学们所说的 “洁癖”了。 　　抗日战争爆发之前，我家一直生活在老北京的一个小四合院里。爷爷除了每天遛鸟之外就是嗜茶如命，他的茶具有几十套，各种瓷器样样俱全，一般人别 说想用，就是过把看瘾也准会眼晕。春日花茶，夏天龙井，秋冬品红茶乌龙，不同的茶配不同的茶具，老爷子是绝不将就。每至傍晚，手摇蒲扇，在小院内石榴树下 的小几上，置摆几样茶具，观、闻、咂、品，悠然闲适而自得。虽然独自一人，可洗茶、温杯、淋顶、盖沫……乃至于闻香、匀茶等极其繁琐，一道不省。就是平常 一杯绿茶，也要看、闻、搓判定一番茶的新陈、产季及类别；然后以蒸青、炒青，或是烘青、晒青来确定上投、下投，或中投，也就是我们说的先放茶还是先注水； 接着就是所谓的润茶、摇香、凤凰三点头什么的…… 　　据我爸爸讲，抗战爆发后，全家三十多口迁往川北乡下，不料途中我亲爷爷遭土匪绑票。连饿两日，老爷子盘腿端坐山洞内，一直闭目养神。第三天，土 匪端上来一盘鱼。老爷子皱鼻一闻，断定是青蒸的时候也特别感受到这鱼非同一般的味香。实难置信，这黑山野岭，一帮粗蛮之人，如何有这等鱼，又怎可能有如此 高手厨艺。 　　老爷子长出一口气，再徐徐地让鱼香化作游丝吸进鼻孔。一旦确定是丙穴鱼，他立刻睁开双眼，急切而仔细地打量起盘中之物：其长身而卧，双唇一张一 合作翕动状，一个类似“丙”的字形分叉于头部，体色青褐，腹部玉白，鳍尾鳞皆呈火红。果真是雅鱼无疑，体长肉肥，独刺质嫩，吃时不必去鳞，整盘而上，如鲜 活之物。丙穴鱼名闻天下，名厨手下可做百道名菜，而这种以青蒸之手段所制的“活鱼”，却非一般厨师所能为。老爷子曾吃过以此鱼所烹最负盛名的“砂锅鱼头 ”，以鱼头为主料，辅鸡块、熏肉、海参、墨鱼、玉米片、口蘑、猪肚、猪舌、猪心之类，需用四川雅安的砂锅、峨眉的山泉活水炖烧而成。上桌多时，仍如置于炉 火之上，似乳之汤，玉白沸腾，青红相佐，香飘四邻。而眼前的青蒸丙穴活鱼，却是仅听说过而已。老爷子终究按捺不住，目视片刻，挥箸而动。 　　不料隔壁之匪首正通过一眼小洞观察。随着老爷子从容地从鱼的眼睛、双唇吃起，至整个鱼头，最终鱼身仅存框骨却依然完整地挺立于瓷盘之中，匪首的 脸上绽开了没有失算的笑意，继而放声浪笑，声震山洞。他对手下说，兄弟们，这辈子吃穿不用再愁，没有走眼，没有走眼哇，我们撞到大鱼了——原来，土匪是以 吃鱼时吃头还是吃身子，以及吃相来判断所绑之票的穷富。 　　当然，老爷子那王族的家里因此破尽了钱财，确实足够那伙土匪吃穿一辈子，只是他们并没来得及享用一生，不出一年就被别的山头给连窝端了…… 　　我们一大家人也因此中途四散，爷爷与我家七口在山里度过了近七年食不果腹的时光，终于熬到小鬼子快滚蛋那一年，重返京城。站在老院里，老爷子仰天长叹——又可以慢慢地品茶了。只是老人身体大不如前，不停地哮喘。 　　几天后，爸爸从外面捧了几个脆梨回来，给爷爷吃。那年月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才搞来的梨，毫不含糊是费了老鼻子劲。没想到，爷爷接过梨，拿在手里 反复琢磨，突然，他用布巾兜着香梨出了门。一家人还纳闷，爷爷这是干吗去了？在我们的焦急等待中爷爷终于回来，他很得意地把盘子放在桌子中央，让大家拿筷 子来。撤去布巾，一青花瓷盘中，是雪白的梨丝，丝丝细长根条分明，再饰一枚鲜红的圆果，配绿葱及红萝卜雕刻梅花，实在令人垂涎。老爷子动情地感慨：“好久 没有吃到冰糖梨丝了……”全家哑然。 　　是年某日，白天还显健康的老爷子，晚间睡前忽然把儿子唤至床前说，人死如灯灭，要是我殁了，不可麻烦；只净面更洁净旧衣即可，不比世间；只是再 难吃上那天的“冰糖梨丝”……老爸忙说，明天一定再去寻梨。老爷子笑而不语。不料次日起床后才发现84岁高龄的老爷子寿终正寝。果如民间所言，七十三、八 十四阎王找你商量事，老爷子这一去就再未归来。 　　《百花园》2004年第21期署名为“赵爱民”的读者评点：《百花园》18期的“星座”发的是奚同发的两篇小小说和一篇随笔。他的随笔题目是《享受写作》，作为一名读者读他的小小说也是一种酣畅的享受。 　　尤其是《多少身前身后事》，题目里便隐喻着说不尽的岁月沧桑。那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，不可告人的苦痛，叫人唏嘘不已，感慨万千。丈夫是一位惊天 大案中牺牲的英雄，烈士的光环罩着她凄清、悲苦的日子。十多年呀，如果只是孤独和生活的艰辛倒也罢了，谁又能知晓她内心深处的隐秘和隐痛。英雄也是凡夫俗 子，英雄也有无法言说的隐私。六万元巨款来自哪里？丈夫与陌生女人的亲密照片是怎么回事？一个无法解开的谜，说不清道不明，只有在苦涩中任猜疑和痛楚噬咬 自己的心灵。 　　作者无情地揭开了一个严酷的事实，人是复杂的，人性是多层次的，在英雄耀眼的光环后面隐藏着人心无法抵达的阴暗。试想我们这纷纭人世间，有多少这样心与心的隔膜啊！ 　　补白：应该感谢《大河报》张体义先生，《冰糖梨丝》的写作，是来源于他讲的故事。他讲时就很让我心生感慨。我给他说，有一天我要把这些写成小说。他说，写呗…… 被窃的文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