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扑故事网推荐： 一只没素质的羊 村子里，谁也高不过四爷去。四爷有多高？村子里人说，青天白日的，几个人正在胡同里说话，突地见天暗下来，扭头看看，是四爷半截铁塔一样的身子堵了胡同口。四爷到底有多高？村里裁缝长袍拿着那把明光明光的梨木尺上下一阵子挥舞，然后惊乍乍地扯开了破嗓子，老四五尺八，老四五尺八。长袍个子低，穿什么都显长。长袍就给人家说，老四的小裤衩够做个大马褂子。
　　四爷的职业是担水，村子里吃水大都是四爷担的。四爷给有钱人担，没有钱四爷也给担。钱多多给，钱少少给，没钱不给。村里人说，四爷的水挑子好说话。四爷的桶是木桶，一桶一百斤水。村里人知道是桶，外村人见了说是半截缸。四爷挑了两桶水，在胡同里晃晃悠悠走，腰一点也不弯。村里人说，老四挑水桶就像骆驼带两个铃铛。四爷挑水的时候跟谁也不说话，只大踏步走，最后一脚总是分毫不差地踏在井口的条石
　　上。村子里就这一口井，井大，四面镶了四块条石。站在条石上，伸了头只觉凉气森森，清幽幽的水面似有粼粼波光。这些四爷当然看不见，四爷是瞎子。四爷担水不说话是记步数呢，谁家厨房门到井口多少步，四爷心里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。有一回，长袍看见四爷挑着空桶走过来，长袍就走过去。长袍说，四哥，别走。四爷不吭声。长袍又说，四哥，有话说。四爷还大踏步走。长袍说，听说腰蛋得了霍乱啦。四爷一下子就站住了，四爷的身子还仄仄歪歪几下子。腰蛋是四爷的外甥，四爷就姐弟两个。本来多，都死了。四爷的姐姐就腰蛋一个儿子，四爷就把腰蛋当亲儿子看。长袍又立马说，没事，没事，四哥，逗你玩儿呢。四爷就接着走，走到井边最后一步踏过头了，呼呼啦啦，连人带桶掉进了井里。井边上早已等候的人们一阵笑，说，这回真骗了老四了。人们七手八脚把四爷捞出来，四爷一边跺脚一边说，长袍，我逮住你再说。
　　四爷闲下来的时候拄拐杖。四爷的拐杖是一棵树，砍了头，去了尾，就成了四爷的拐杖。四爷一走动，点得村子乱颤。村里人瞧谁不顺眼了，就说，日他姐，叫老四夯他一拐杖。
　　这一天晚上，四爷刚准备躺床上睡觉，有人拍门。几十年了，四爷睡觉没顶过门，四爷不怕贼。但眼下不行了，日本鬼子来了，就住在城里。四爷走到门边，四爷说，谁？我，腰蛋。门外说。四爷愣了一下，然后慢慢打开门。四爷说，你咋这时候来了？腰蛋说，来看看你。腰蛋说，给你掂几斤果子，你闲了吃。四爷说，你娘你爹身子骨可好？腰蛋说，好，扎实着哩。四爷说，就你一个来了？腰蛋说，就我一个。四爷说，人家都说你给日本人干事，是真的？腰蛋说，别听人家瞎说，哪有的事。四爷说，我也不信，我外甥咋会给日本人干事？腰蛋说，那是那是。临走的时候，腰蛋从腰里绑的袋子里拿出一只鸽子给四爷。腰蛋给四爷说，舅，这只鸽子给你放这，别让它出去，天天别忘了喂食。啥时候铁栓回来，你就把鸽子放了。四爷说，你问铁栓弄啥？腰蛋说，这事你不要问。四爷说，我送送你。四爷就抖抖地拿起拐杖，送腰蛋走出门。走了几步，四爷说，腰蛋。腰蛋说，啥事，舅？腰蛋的话刚落音，四爷的拐杖就抡起来，带着风砸到了腰蛋的两条腿上，腰蛋杀猪一样叫着瘫倒在地上。邻居们听到叫喊声都纷纷跑过来，问出了啥事。四爷说，腰蛋的腿弄断了，还麻烦爷们把他送到八里河，交给他爹他娘。众人看看腰蛋，看看掂着拐杖的四爷，心里都明白七八分了。众人就找来一张床，把腰蛋抬起来。四爷走到床边说，腰蛋，你舅的眼瞎，可心不瞎，那事不能再干了。好好做你的生意，给你爹留个儿，给你舅留个外甥。四爷说完，就回屋去了，鞋底在地上拖着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声。
侯缺嘴儿